“康青龍”里的秋惠文庫一隅
“康青龍”不是一個人的名字,而是臺北三條街巷名稱首字的組合,它們分別是永康街、青田街、龍泉街。不過你要是問起道地的臺北人,他會告訴你“康青龍”也不單指這三條街,而是一大片人文薈萃的傳統(tǒng)文化生活街區(qū)的統(tǒng)稱。
“康青龍”生活街區(qū)北起東門市場,南到臺灣大學,東至大安森林公園,西為“中正紀念堂”。1949年前,這里原是日本高級文官的住宅區(qū),此后臺灣大學、臺灣師范大學、臺灣政治大學等許多高校的教授和學生也多在這一帶生活,經(jīng)過數(shù)十年的沉淀積累,康青龍漸漸成為臺北城中最富文化意味的生活圈。
特殊的歷史文化背景造就了街區(qū)小巷弄內(nèi)許多個性獨特的咖啡館、書店、餐館、生活雜志鋪,用臺北文化達人韓良露的話說,這些店鋪的主人是用“賺生活而不是賺錢”的態(tài)度在工作,即使后來也賺到了錢,卻只是附帶的報酬,最大的報酬一定來自賺到了美好的生活。
在永康街,讓我念念不忘的是永康公園旁的“回留”。講一口流利中文的美國人Evan Shaw是這家茶餐館的老板,因為娶了屏東籍的太太而留在了臺灣,夫妻倆用心經(jīng)營“回留”,一晃就是二十多年。
“回留”店堂里的木制餐桌椅古樸雅致,悠揚的樂聲輕輕回蕩,三三兩兩的顧客圍坐一桌,享用著細致天然的蔬食料理茶點,幾位白皙嫻靜的女孩在用日語低聲交談,一副恬淡放松的樣子!澳切┭b菜肴的陶盤都是我自己拉制的。” Evan Shaw指指客人桌上的餐具不無得意地悄悄告訴我,再仔細一看,擺在靠墻架子上的陶制杯盤、陶甕等也都是他的作品。知道我是從大陸來的,他又興致勃勃地向我介紹這里的環(huán)境、周邊特色等,而不管是各式各樣的陶器、用當季蔬果做成的茶點,還是店堂里每個裝修的細節(jié),都滲透了他的生活美學。與其說Evan Shaw在賣餐點,毋寧說他在展示自己的藝術。聽說永康街的鋪面租金貴極了,Evan Shaw夫婦帶著唯美主義傾向在這里經(jīng)營“回留”殊不容易,但他們迷戀將藝術與生活相結(jié)合的模式,而“回留”的含義就是“回歸自然,保留自我!
與“回留”相隔不遠,是永康街31巷,一排民居里有間紅磚鋪地盆栽蔥郁的院落一下就吸引了眼球,灰白的墻上掛著大大小小的陶制容器,藍色的書箱擺在懷舊的自行車上,一塊有年頭的木板刻著兩個字“冶堂”。好奇地走進去朝門里探了探腦袋,卻聽一個溫和的聲音說:“請進來喝茶。”原來這是一間茶室,仔細看看又不太像,屋里擺了茶器、茶文物,還掛了不少書畫。坐下和主人何健品茗閑聊,才知他原本在金融機構任職,因為鐘愛茶文化,毅然放棄了工作而創(chuàng)設了冶堂,曾干過用一棟房子換六把壺的“荒唐事”,是業(yè)界的一位奇人。身著玄色中式棉布對襟衫的何健含蓄內(nèi)斂,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都很淡然。十幾年來,來自五湖四海各個國家的人成了冶堂的過客或?,大家來來往往卻不一定是為了買茶,而是為了邊喝茶邊聽故事或講故事,而何健的樣子也不像是在做生意,倒像是一邊經(jīng)營文化沙龍一邊恬然自得地過小日子。
傳說中的“臺灣歷史文物咖啡館”若非熟人帶路還真找不著,它藏在信義路邊一條僅容只身通過的小巷弄的三樓,真名叫“秋惠文庫”。推開玻璃門,滿坑滿谷的“寶貝”讓人眼花繚亂,高山族的雕刻與佩刀、日據(jù)時期的廣告海報、鐵欄窗框、大同元寶、彈珠臺、五彩旗幟……墻壁上、桌面上、柜臺里、走廊邊擺得密密麻麻,它一一訴說著從荷蘭、明清、日據(jù)到民國等各個時期臺灣文化的多元樣貌,讓人仿佛一下走進了臺灣歷史的時光隧道。有意思的是創(chuàng)辦“秋惠文庫”的不是文物專家而是一名叫林于昉的醫(yī)生,當年留學日本時他偶然與文物結(jié)緣,回臺灣后就決心創(chuàng)辦私人的“臺灣歷史文物文獻館”,于是傾囊而出,一點一滴地開始悉心收集整理,漸漸形成規(guī)模。如今,林于昉呆在私人博物館里的時間遠超過他的牙科診所,有朋友戲稱他是“玩物喪志”,他卻毫不在乎,他覺得通過收藏讓自己也讓別人有機會一窺臺灣的歷史,并從這一過程中獲得達觀從容的生活態(tài)度,是一件無比開心的事。
“康青龍”里像“回留”、“冶堂”、“秋惠文庫”這樣的店家數(shù)不勝數(shù),它們的店主都有文化特質(zhì),都在為自己喜歡的事而工作,因此,也都是你可以隨便走進去與之愉快交流的對象。而在這些店鋪里流連的顧客,很可能因為趣味相投成為朋友。藏在“康青龍”巷弄里千姿百態(tài)的個人趣味匯集成了獨特的文化品位,蔚為臺北的一道文化景觀。來這里不管消不消費,都會覺得是在過生活,而非shopping(購物)。(記者 林娟 文/圖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