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了今天本報頭版的照片,你會不會感到辛酸?——設計一個夢幻的城市很容易,建造一個活生生的城市則頗費思量。
這句話里喊著兩種取向。一種是視覺取向,城市是用來看的,看起來整潔氣派,一切就好。另一種是實用取向,是說到活生生的;睿,城市是讓人生活的,城市的建設是為了其中的人更好生活。
前者確實相對容易的,因為它不用考慮具體的人,要知道,具體的個體是最為復雜最為麻煩的物種。所以,撇開具體,光講視覺,的確會簡單很多,貌似許多人都可以進行。小孩子搭個漂亮的城堡積木,完全可以不用考慮臺階是否太陡,是否合適人們行進。網(wǎng)友在《虛擬城市》里設計一個漂亮的城市,可以不用考慮建造的路是否夠?qū),是否會引發(fā)交通堵塞;不用考慮所有的房子都沒有南向的窗;當然,更不用想,這種建設拆了又件,建了又拆是否浪費資源。一切只要好看,房屋還可以都刷成森林的色調(diào),每個屋頂還可以裝上公雞形狀的風向標;河流加入海洋色調(diào)的硫酸銅,渡口豎起河神像。整潔漂亮,美觀大氣,觀者心怡,而設計者,自然就會有種開天工的造物主心態(tài)。
這一切,聽起來似乎也蠻不錯吧。只是有點我們需要明白,城市不是光給人看的展覽館,城市更不是個別掌握治理權的人可以任意潑墨的作品。
從歷史來說,人類最早有關城市的嘗試是在公元六千年前,如今位于兩河流域的加泰土丘,那時人們?yōu)榱松畹谋憷约暗钟笞匀坏牟淮_定性而聚居。而從功能來看,城市最大的好處也是在于最大化的優(yōu)化資源,使得人們的生活更加便利和美好。本屆世博還有個口號呢,叫做“城市改變生活”。所以,前述的兩個取向,孰輕孰重就不用再贅言。城市的存在是為了活生生的人,就是為了促進居民的更好生活。平白點說,城市規(guī)劃就必須以人為本。
說到南京拆除報刊亭這個事兒,基本上可以套用這樣的一些觀點。拆除報刊亭是認真考慮規(guī)劃以人為本了?還是只是部分城市治理者在玩《虛擬城市》的游戲?到底只是從美觀大方考慮,還是考慮了居民的生活便利以及城區(qū)的多樣性繁榮?
這里,我們不得不提及人行道在城市規(guī)劃里的重要性。上世紀以美國學者簡·雅各布斯為代表的城市規(guī)劃流派就曾對人行道做過許多論述。在他們看來,人行道至少擔負了安全、交往、孩子的同化等重要功能。而這些功能又主要依靠這些在人行道或者臨街的各種小店來完成。很簡單,類似報刊亭和臨街小店,它們增加了人行道上人們的停留時間,聚起了人氣,其中有了許多對話,相互行為。人們不再只是擦肩而過,這對消除陌生起到重要作用,往淺了說,這些談話互動,充實了部分都市人的時間,上綱上線地講,它在某種程度上是為消除都市人固有的孤獨作貢獻的,而且是無可替代的貢獻。
同時,人氣的聚集形成許多監(jiān)控這個街區(qū)的眼睛,報刊亭等不僅具備監(jiān)視器的功能,還形成一個個交往中心。我們知道,從犯罪統(tǒng)計學來看,發(fā)生各類案件的,多是在人煙稀少的地方,清凈的高檔社區(qū)比起噪雜的人行道,更誘惑犯罪分子們蠢蠢欲動的心。
如今的都市,有心人可以發(fā)現(xiàn),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小賣鋪已經(jīng)被擠壓得差不多,剩下的一些小店不是因為內(nèi)有冷氣而大門緊閉,就是只要沒有顧客,店主就深閨躲藏。真正能夠有眼睛觀照人行道的,似乎就剩下這些“被視為影響市容”的報刊亭。承前所述觀點,我們可以這么說,如今報刊亭才是人行道看起來比較人性比較安全的核心靈魂。把靈魂拆了,那么就是把人行道廢了,把人行道的這些功能廢了,以后就恐怕市民走路,時刻都怕撞鬼了。
有些話可能會比較刻薄,但是這些的確應該為我們市民以及治理者所考慮。其實,城市的規(guī)劃還有一個多樣性的問題。各種城市研究也發(fā)現(xiàn),一個街區(qū)要有不同種類的建筑,才能夠形成一種多樣性,才能夠使得該區(qū)的公司運營和市民生活的成本降低,城區(qū)才會繁榮。整齊劃一的CBD的活力可能還比不上新老建筑混雜的地區(qū)。在這里,我們把報刊亭也當做一種建筑類型,在這種類型的建筑里,我們可以很輕便的買到閱讀物,可以買飲料,可以給手機充值,可以問路,可以聊天,可以托管一些小物品,可以讓孩子們在他們眼皮下嬉戲……
因此,對于貌似有礙市容的報刊亭以及各類小店的拆除和處理,我們就得多些思路。何況,這個東西還涉及許多當年下崗工人的生計,何況還涉嫌自己抽自己的耳光。
我們塑造城市,城市也塑造我們。我們糟蹋城市,城市也會糟蹋我們。要知道,城市畢竟不是個人玩設計或是搭積木的對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