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臨拆遷的大雜院,棗樹留不住,人不在身邊,情深依舊。人心若變了,城市才會真的不復存在。
“我夢見咱們院兒里這樹保住了!”
夢境是現(xiàn)實嗎?
不是。
所以,棗樹最終沒能留住。
“一個月以后,我們在這棵棗樹下見吧!”
棗樹還在嗎?
不在了。
所以,我們不會再見了。
19世紀,波德萊爾感慨:“城市的形式啊,變得比人心還要快!”21世紀,舊北京不復存在,人心呢?
不久前看到一個故事,倫敦某車站,有位老婦五年如一日去聽亡夫為地鐵廣播錄的一句:“mind the gap”,然后默默離開。直到地鐵公司把那段聲音變更,老婦才找到地鐵員工說明情由。最終,地鐵公司將錄音相贈為念。
前人沒有辦法保存影音,只靠有形的東西守住記憶。所以《項脊軒志》里,歸有光對著枇杷樹,“亭亭如蓋”四個字惹盡相思淚。情到深處,不分古今中外。話劇《棗樹》中,北京雜院里何大媽的棗樹,記得是少年夫妻老來伴的情深,鄰里的發(fā)小厚誼,離婚危機夫婦的恩愛時光,還有窗下小兒女初開情竇。一枝一葉一年輪,各自去看都是情分。
現(xiàn)代人何其幸運,聲音、圖像、視頻,能留住的越來越多;節(jié)日、紀念日,互贈的物品越來越多。微信、電話、視頻,通訊工具越來越多,F(xiàn)代人卻其實不幸,聯(lián)絡(luò)方式多了,卻吝嗇發(fā)送關(guān)心。東西價值貴了,卻少了珍視的心。小混混關(guān)樂為七萬現(xiàn)金把婚姻輕拋卻,有房子的地方是家,還是有人的地方是家?何大媽一遍遍的動情追憶,不如一條玉溪煙能打動負責人,是城市的變化變卻了故人心,還是本來故人心易變?
雜院終究是拆了,人終究各奔東西了。收廢品的人踱進空落落的院子一通翻檢后揚長而去,丟下一句話殘忍而現(xiàn)實:您院子里這些東西,沒用!都沒用!
話雖狠,卻也是啟發(fā):棗樹的意義何在?他人視若敝屣,是我們心尖珍寶。不為價值,為的是與某個人相關(guān)的情分。關(guān)磊的“破家”能值萬貫,因為物是情之所寄。何鑫說:“我舍得下這棗樹,舍不下我媽!”何大媽說:“你們要是離婚,我寧可把這樹拔了!”因為心在,物才有意義。
就算樹留不住,人不在身邊,情深依舊。人心若變了,城市才會真的不復存在。
誰真的舍不下這城?不過是舍不得那個人。(羅攀 劇評人)